他带着我上到了天台,我全程只能被迫跟着,他身上像是有股魔力存在,或者称之为某种能够吸引我的磁场.
天台上霜风肆虐,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但水泥板上还是覆盖了不厚的一层,脚步踏上去“慈嚓”作响.
“你到底是谁?”,我心里的慌张感已经消失了大半,不知道什么缘由的,内心竟然感到雀跃.
这种雀跃像是扎根在我骨骼之中,融淌于血液生生不息.
男人轻笑着,带着我在天台边缘停下了脚步,紧接着他松开了对我的禁锢,纵身一跳,稳稳的站在了边缘之上.
我诧异于他的腿力如此惊人,这半人的高度他轻易就一跃而上.
男人回过头笑看着我,此时我才看清他的脸,准确说,看清他脸的大致轮廓.
因为他的脸像是自带一种天然的马赛克,五官很模糊,细看竟还有些扭曲.
“上来.”,他用一种怪异的嗓音冲我说着,并伸出了一只手.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中了他的魔,竟是愣愣的握住了他伸出的手.
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我觉得男人一直都是微笑着的,他手上微微一用力,我只觉得身子一轻,等回过神来,莫名其妙的跟他并排站着了.
我诧异的看着他,突然就觉得身边的一切都极其的不真实.
“风景不错吧.”
男人开口.
我只觉得耳边吹来一阵暖和的风,余光瞥见天边的红霞.
移开目光远眺开来,入帘的却是连接云暮的熊熊烈火,病院周遭的山峰不知缘由不知何时刹时起火,连天烈焰的炽热扑在我的身上,惊的我腿下一软.
男人单手扶住了我,眼前的情景让我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脑子也突然一片空白.
那一刻,我好像忘了我是谁,我来自何处,那些所谓的人生经历在我看来也不过是走马观花,飘飘渺渺,亦真亦假.
我突然意识到,眼前的一切会不会只是一场梦.
热浪侵袭着,扑面的气息让我呼吸困难,只觉得浑身都蒸腾起了一层薄汗——我分不清那是由于恐惧冒出的冷汗还是因为热而生出的汗水.
眼看着烈火吞没了精神病院的庭院,迅猛、势不可挡的向着我们这边袭来,我下意识的就想逃,身体却再次离了弦,怎么都动不了.
“拥抱希望吧.”
男人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呼吸顿时一窒,等意识到男人想干什么时,已经来不及了,他的手臂已经揽在了我的肩上.
身体猛的一沉,我不知道自己脸上是怎样的神情,或许是震惊,或许是恐惧,亦或者是不可置信.
天台边缘的男人突然变得离我渺远,在那一刻,我听到了寒鸦的哀鸣——时间仿若被凛冬的寒鸦冻结,我的身体下坠到烈焰中挣扎不得.
我看到那个男人纵身一跳,像是为了确保我能坠入炼狱,耳边传来男人的狞笑以及烈火烧灼地表的噼啪声.
我深知一切都是梦,所以欣然的下坠着,直到身体猛的跌落在熊熊烈火中.
我闭眼,眼前是猩红一片,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未降临,我又猛然睁开眼,却惊觉自己矗立在黑煞的走廊中.
我不确定是否是精神病院的走廊,眼前的景色既熟悉又让我感到陌生.
想迈开腿,抬脚的瞬间忽的从脚下传来水声,我俯眼看去,脚下不知何时竟是盛满了浑浊的水,正散发着阵阵腥臭.
水位还在上涨着,这些浑浊的绿水像是来自四面八方,我不知道这又是一个怎样的梦境.
我想抬腿离开这里,无论哪个方向,离开这里就好,但双腿像是被什么禁锢住,怎么也迈不开.
腥绿的水中猝然伸出许多只苍白的、骨瘦嶙峋的手,它们在空中挥舞着,像是要拽着什么东西下地狱.
走廊里突然传出嚎叫声,像是无数受难之人不甘的怒火和悲痛——我听到了妇孺的啜泣,听到了男人的嘶吼……
这个梦过于玄幻,以至于我的潜意识即使知道是梦,仍然觉得心惊胆战.
我站立在走廊中央退不了前进不得,似是陷入泥滩,亦或是沼泽,水位上涨让我有种身体正在往下陷的错觉.
良久,哀嚎声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女性悠扬空灵的歌声回荡在密闭的走廊中.
歌声摄人心魄,但旋律我却觉得莫名耳熟——我想起来了,那个男人也曾哼过.
我不知道那歌声从何而来,像是来自四面八方,又像是就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随着歌声的回荡,我看到走廊深处的腥水中飘飘荡荡一丝亮光,我很确定那是一支蜡烛,一支燃烧着的、稳稳的直竖在水中的蜡烛.
腥水中贸然出现的双手像是忌惮这根蜡烛似的,在它所过之处,原本骨瘦嶙峋胡乱挥舞的手像是被施咒定格住了,僵硬在空中不再动弹.
那支蜡烛飘飘荡荡的来到了我的脚边,不再继续飘荡,像是有意识一般在我脚边回旋打转.
我抬眼看去,发现走廊深处越来越多的蜡烛飘飘荡荡而来,它们簇拥着某个东西——那东西半浮在腥水中,待近了些,我才看清,那是一具男性尸体.
像是有定位一般,伴随着悠扬空洞的歌声,蜡烛围绕着的尸体悠悠然然飘临至我的面前,离我咫尺之遥停了下来.
在烛光的辉映下,从腥水中伸出的那些利爪仿佛失去了生气般,都不再动弹,而我也借着烛光看清了那个尸体的面容——那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
那张脸跟我如出一辙,就像是一面镌刻在水中的镜子,倒影着我的面容.
此刻我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像是某种祭祀仪式,而我可能是被送上祭祀台献祭的人,说的难听一点,就是祭品,但我深知这是梦,所以心里的慌乱与震惊不再那么强烈.
静静的看着那具脸色苍白的“自己”,我才二十四岁,却在梦里看到了死去的自己的样子,毫无生气,脸色苍白的如同白纸.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映入眼帘的是那具尸体脸上逐渐爬满了血色,原本乌青龟裂的嘴唇也开始变的红润起来.
在我愣神惊叹之间,及腰水面上飘浮的尸体竟是直直的从水里站立了起来,瞪大双眸死死的等着我.
我被吓的措手不及,由于腿部被什么东西禁锢住,所以只能是身体不受控的往后倒去.
在身子没入腥水的那一刻,我反射性的闭起眼睛憋住了气.
仅仅只是刹那间,身后的腥水被我砸开再勇猛的朝着我身上涌荡,待我浮出水面,映入眼帘的是“另一个自己”正直直的站立在那里,狞笑着注视我,那道幽怨孤寂的歌声在空旷寂静的走廊里循转飘荡着.
我跟“他”首次角色转换,我成了“他”,犹如尸体般漂浮在水中,而“他”成了我,眼神漠然神色疯狂的注视着我,仿佛恨不得我就此悬溺在水中,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心跳加快间,耳边传来了嘶吼,那道叫喊我名字的声音像是刹时击垮了梦境,我听到了镜子碎裂的声音……
……
我猛然睁开眼,入眼的却是顾格那张略带阴郁的脸,此时我知道自己已经摆脱了梦魇,已然从梦境中醒了来.
“做恶梦了吗?”,许是见我醒来,顾格起身绕到了床的另一边,我听见玻璃杯与桌面清脆的撞击声.
坐起身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我感到身上出了一层薄汗,整个人也像是跑完马拉松似的,虚的不行.
顾格递给我一杯水,继而转身坐在了他的床沿上,静静地看着我.
口干舌燥的我将那杯水一饮而尽,将杯子放在了床头柜上.
“什么时候了,我睡了多久?”,一开口,我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很是沙哑,一开口就是老烟嗓的感觉.
“大概睡了三四个小时吧.”,顾格回答着:“我打完水回来你已经睡着了,没多大一会儿就开始说梦,呢喃的什么我也没听清,但怎么叫都叫不醒.”
我诧异于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单单从梦境的时间来看,我以为最多也才一个小时.
“害,做了个奇奇怪怪的梦,现在头疼的厉害.”,我揉了揉眼睛,继而伸了个懒腰.
“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顾格问我.
我想了想,还想也没什么压力吧…但有心理负担,曹行那事儿和病院里死人那事儿,以及我自己的事儿,是挺烦的.
突然就觉得自己成了悬疑剧的主角,但我不是名侦探福尔摩斯,也不是出演悬疑剧的好莱坞演员,我就一平平无奇的上进青年,平时也挺尊老爱幼的,但我着实想不通这些事儿既然会出现在我的身边乃至于我的身上.
“我在想,如果凶手杀人真的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的话,如果我离开这里,是不是就不会再有无辜的人逝去了?”,我问顾格.
“保不准,难免会有你走之后死的人更多的情况,”顾格看着我,一脸认真的说道:“况且你这阵子也走不了,没听护士长说吗,病院通往外面的路遇上山体滑坡,半座山塌下来斩断了公路,外面的进不来里面的出不去.”
“啊WTMD,这不比水逆更逆,我怀疑我是不是被人下了咒或者扎了八字啊,这不明摆着不让我离开吗.”,我哀叹一声,觉得一切好像都有点过于巧合了.
顾格没说话,低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又仰躺在床上,双手枕在后颈处,免得压到了伤口.
目光落在天花板上,此刻我只觉得脑袋像糊了浆糊一样,思绪的齿轮生了锈,怎么也回转不开来.
想我二十四年平平无奇,如今却沦落到在精神病院当起了精神病患者,虽说只是“滥竽充数”,但我可能是我们那一届当中混的最差的一个.
早知道当初毕业后就不回来,离我那便宜爹远远的,靠着自己在陌生的城市里打拼,指不定能白手起家,到时候买车买房再找个女朋友来宠,这不比待在精神病院强千百倍?
其实我挺后悔当初脑袋一发热就决定来精神病院的,具体情况我记不太清,只记得那天晚上我那便宜爹喝醉了酒,拿着刀子要捅我.
我不可能蠢的站在那儿就让他捅,所以我脱开身离开了那个肮脏恶心的家.
再之后,我觉得好像没什么能吸引我的注意力,周遭的一切都变得黯淡无光,这不,为了寻求刺激,我脑袋一热,就来到了精神病院.
当时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申请号那么容易就批了,自此我成了这个偏僻“与世隔绝”的精神病院第117号病患.
我自己想起来都觉得好笑,这说出去恐怕没人信,可能还会被人调侃疯子或者脑袋有病.
荒唐,可笑至极.
我不由的轻笑一声,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顾格突然问我是不是发烧了.
我告诉他我没发烧,只是头有点痛,头痛的同时心里又想到了戳中笑点的荒唐事,所以没忍住笑.
顾格又追问是什么荒唐事,有时候我真怀疑顾格到底是不是自闭症,怎么跟我印象中和我理解的自闭症不太一样?
这只顾格相比之下比较开朗阳光了,对于我而言,话量也还算中等,不多不少吧.
虽说心里是这样寻思的,但我还是把自己来到精神病院的理由跟他详细讲了一下.
顾格听完也是觉得荒唐,同时又有些莫名其妙.
我奉劝他多想想自己,我于他而言只是对镜对象罢了,毕竟某顾姓不知名男子可是为了把当初交给医院的几万块钱吃住回来,而在精神病院待了三四年呢.
调侃顾格对自己扣扣搜搜的同时,我也佩服顾格的毅力,毕竟不是没个人在精神病院待了三四年还能是个正常人,要换我在这里搁这么久都话,估计早就疯疯癫癫了,不是闷死急死的话,就是气死闲死的.
毕竟这里没手机可供娱乐打游戏聊天,大型休息室里唯一的电视机平时播放的也都是喜羊羊汪汪队什么的.
小孩子爱看那玩意儿,像曹行这样的二傻子也爱看,却不是我的品味,我爱看新相亲和神级综艺,偶尔听听相声提提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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